魏晋风骨-020第四章05无弦琴
第20集,无弦琴。
据说陶渊明的琴没有弦,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有这样一张无弦琴。如果是因为不懂音乐,或认为大音稀生固然可以无闲,那张琴岂非也是多余?然而,陶渊明却偏偏要有琴,而且但凡有酒,就要抚弄那无弦琴,演奏着谁也听不见的乐曲,也许琴就是他的主委。
没有证据显示陶渊明参加过清谈,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是另类。相反,作为魏晋最后一位名士,陶渊明的人生态度也是哲学和艺术的,只不过殷浩他们要以其他清谈家为交流对象,陶渊明的对象却是田园和自己,这一点可以从他的诗中读出。是啊,为什么村子里的鸡鸣狗吠,邻居家的炊烟袅袅,田野中的椋鸟远风,农耕时的岱岳贺雏,这些再普通寻常不过的情和景,会变成他心中和笔下的情之所钟?
诗人其实已经做了回答,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辨就是言说,不是辨别。人类需要言说,是因为有新意,要表达心意,可以是情感、是意志、是认识,但都需要通过概念性的语言来传递。然而概念性语言能不能充分的表达心意却是一个问题。为此,魏晋玄学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可以,一派认为不能,这就是言尽义和言不尽意之争。也因此,此处的变不能写成变。
陶渊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告诉我们,当他采菊东篱下,悠悠然无意间看见了南山,看见那缓缓西下的秋阳和结伴而归的飞鸟时,就已经领悟到了什么。但想说的时候,却忘了该怎么说。当然更重要的是不必说,所以他的琴也不必有闲,因为重要的是真意,妄言则无关紧要,有此真意,则即便结庐在人境,也能而无车马喧,何况还有那菊花,那南山,那飞鸟。
这其实是艺术化的玄学,实际上玄学的终极目的就是要探究真意,只不过这真意是世界和宇宙的这就更非一般概念性语言所能把握和表达,只能诉诸玄眼,还得玄之又玄。当这种玄之又玄的语言也无法定义时,就只能诉诸艺术了。艺术也是言说,却是非概念性的艺术语言无论抽象如音乐、书法,具象如雕塑、绘画,都多少具有不确定性。然而,这种特性对于无法穷尽的真意却是福音,因为确定即限定,限定即有穷,那又岂能是众妙之门?玄学的艺术化势在必然,而且也只是换了一种言说的方式。事实上,陶渊明并没有否认言说的必要,否则他连这诗也可以不写。这就正如竹尾不是清谈的目的,清谈却仍然需要竹尾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