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文_边城-04赛船
涨水码头的名叫顺顺,一个前清时便在银雾中混过日子来的人物,G命时在著名的陆军49标做个师长。同样做实长的,有因G命成了伟人名人的,有杀头碎尸的。他却在少年喜事得来的脚风痛回到了家乡,把所积蓄的一点钱买了一条六讲白木船,租给了一个穷船主,带人装货,在茶洞与陈州之间来往,气运好,半年之内传不坏事。于是,他从所赚的钱上又讨了一个略有产业的白脸黑发小寡妇。数年后,在这条河上,他就有了大小四只船、一个铺子,两个儿子了。
但这个大方洒脱的人,事业虽十分顺手,却因欢喜交朋结友慷慨而又能济人之急,便不能同泛油商人一样大大发作起来。自己既在梁子里混过日子,明白出门人的甘苦,理解失意人的心情。顾凡因船只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的退伍兵士游学文墨人樊。到了这个地方,文明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一面从水上赚来钱,一面就这样洒脱散去。这人虽然脚上有点小毛病,还能泅水走路,难得其平,为人却那么公正无私。
水面上各式原本极其简单,一切皆为一个习惯所支配。谁一个船碰了头,谁的船妨害了别一个人别一只船的利益,却照例有习惯方法来解决。为运用这种习惯规矩排掉一切的,必须一个高年硕德的中心人物。
某年秋天,那原来执事人死去了,顺顺做了这样一个代替者,那时他还值50岁。为人既明事明理,正直和平,又不爱财。故吾人对他年龄怀疑。到如今,他的儿子大的已18岁,小的已16岁。两个年轻人接结实如小公牛,能驾船,能泅水,能走长路。凡从小江城里出身的年轻人,所能够做的是他们无一不做,做去无一不精,年纪较长的如他们爸爸一样豪放豁达,不拘常套小节。年幼的则气质近于那个白脸黑发的母亲,不爱说话,眼眉却秀,拔出群一望即知其为人聪明而又富于感情。
两兄弟既年已长大,必须在各种生活上来训练他们,做父亲的就轮流派遣两个小孩子各处旅行。向下行船时,多随了自己的船只充火气,甘苦与人相共。当讲时选最重的一把背嵌时,拉头茜、二茜吃的是干鱼、辣子、臭酸菜,睡的是硬邦邦的仓板。向上行,从旱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