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文_边城-08烟雨
初五大清早，落了点毛毛雨，上游却涨了点龙船水，河水全变作豆绿色。祖父上城买办过节的东西，带了个钟把叶斗篷携带了一个篮子，一个装酒的大葫芦。肩头上挂了个褡裢，其中放了一吊600钱就走了。因为是节日，这一天从小村小寨带了铜钱，担了货物，上城去办货调货的极多。这些人起身也极早，故祖父走后，黄狗就办同翠翠守船。
翠翠头上戴了一个崭新的斗篷，把过渡人一趟一趟的送来送去。黄狗坐在船头，每当船拢岸时，必先跳上岸边去弦绳头，引起每个过渡人的性味儿有些过度。乡下人也斜了狗上城，照例如俗话说的狗离不得屋。一离了自己的家，急或棒的主人也变得非常老实了。
到过渡时，翠翠的狗必走过去嗅嗅，从翠翠方面讨取了一个眼色，似乎明白翠翠的意思，就不敢有什么举动。直到上岸后把拉绳子的事情做完，眼见到那只陌生的狗上小山去了也必跟着追去，或者向狗主人轻轻吠着，或者逐着那陌生的狗，必得翠翠带点嗔恼地嚷着，狗狗你狂什么，还有事情做你就跑。于是这黄狗赶快跑回船上来，却依然满船闻嗅不已。翠翠说这算什么轻狂举动，跟谁学的，还不好好蹲到那边去。狗俨然极其懂事，便即刻到他自己原来地方去，只见货又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的费几声。
雨落个不止，熄灭一片烟。翠翠在船上无事可做时，便算着老船夫的行程。他知道他这一去应到什么地方，碰到什么人，谈些什么话。这天城门边儿应当是些什么情形，河街上应当是些什么情形？心中一本册，他完全如同眼见到的那么明明白白。
他又知道祖父的脾气，一见城中相守，梁子上人物，不管是马夫、伙夫，总会把过节时应有的祝颂说出。这边说傅爷，您过节吃饱喝饱，那一个便也将说划船，你吃饱喝饱。这边若说着如上的话，那边人说有什么可以吃饱喝饱饲羊肉两碗酒，既不会饱也不会醉。那么祖父碧很诚实，邀请着熟人过碧溪居喝个够量。倘若有人当时就想喝一口祖父葫芦中的酒，这老船夫也从不吝啬，便很快的就把酒葫芦递过去。酒喝过了，那兵营中人卷舌子撅嘴唇称赞酒好，于是又必被勒迫着喝第二口。酒在这种情形下少起来了，就又跑到原来铺上去加满为止。
翠翠且知道祖父还会到码头上去同钢拢船一天两天的上水船水手谈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