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文_边城-12小小的心
可是那做媒的不久又来探口气了,依然是同从前一样。祖父把事情成否全推到翠翠身上去打发了。那没人上路,回头又同翠翠谈了一次,也依然不得。结果老船夫猜不透这事情在这什么方面有个疙瘩,解除不去。
夜里躺在床上,便常常陷入一种沉思里去,隐隐约约体会到一件事情,翠翠爱二老,不爱大老。想到这里时,他笑了,为了害怕而勉强笑了。其实他有点忧愁,因为他忽然觉得翠翠一切全像那个母亲,而且隐隐约约便感觉到这母女二人共同的命运。一堆过去的事情蜂拥而来,不能再睡下去了,一个人便跑出门外,到那临溪高崖上去,望天上的星辰,听河边纺织娘以及一切虫类如语的声音,许久许久还不睡觉。这件事情翠翠是毫不注意的这小女孩子日里尽管玩着工作着,也同时为一些很神秘的东西驰骋她那颗小小的心,但一到夜里却甜甜的睡眠了。不过一切皆得在一份时间中变化,这一家安静平凡的生活也应了一堆接连而来的日子,在人事上把那安静空气完全打破了。船总顺顺家中,一方面则天宝大佬的事已被二老知道了,傩送二老同时也让他哥哥知道了弟弟的心事。这一对难兄难弟原来同时爱上了那个撑渡船的外孙女儿。
这事情在本地人说来并不稀奇。遍地俗话说,火是各处可烧的,水是各处可流的,日月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有钱船总儿子爱上一个弄渡船的穷人家女儿,不能成为稀罕的新闻。有一点困难处,只是这两兄弟到了,谁应取得这个女人做媳妇时,是不是也还得照查动人规矩,来一次流血的挣扎?兄弟两人在这方面是不至于动刀的,但也不兴座有情人奉让如大都市懦怯男子爱与愁对面时做出的可笑行为。
那哥哥同弟弟在河上游一个造船的地方看他家中那只新船,在新船旁把一切心事全告给了弟弟,且附带说明这点。爱还是两年前植下根基的。弟弟微笑着把话听下去,两人从造船处沿了河岸,又走到王湘生、新碾房去。这大哥就说,二老你倒好,做了团总女婿有座碾坊,我若把事情弄好了,我应当接那个老的手来划渡船了。我欢喜这个事情,我还想把碧溪居这两个山头买过来,在接线上种大南竹,围着这一条小溪作为我的寨子。那二老仍然的听着,把手中拿着的一把弯月形镰刀随意斫削路旁的草木。到了碾房时却站住了,向他哥哥说,大佬,你信不信这女子心上早已有了个人,我不信大佬,你信不信这碾坊将来归我……